文／李彥範 慈濟大學護理學系專案講師
相信大多數人都有看病的經驗，而照顧您的護理人員大部分也很年輕。不 知道您是否曾經想過：「這麼年輕的護理師，她 / 他真的了解我的身體嗎？ 他 / 她真的熟悉我的疾病嗎？」世上的疾病如此多樣性，身體構造如此複雜， 有些人和自己身體相處四、五十年了都還不一定了解，護理師真的有能耐在 短短的四、五年就學期間，就學會這麼多的疾病，並且應用在我的身上？
就是因為那麼多的東西要學，以前我在學校讀書時，碰到不少忘不了的挑 戰。在學校上課最恐懼的狀況是：老師的上課講義以百張起跳，我腦子才準 備啟動時，老師已經講完這張講義的內容，跳到下一張了。而在醫院實習時 最怕的是：我只摸過假人安妮，只在同學身上做過身體評估，但眼前的這個 阿公阿嬤，萬一他們的身體和我當時學到的不一樣怎麼辦，我根本搞不清楚 呀！心裡還自我旁白 O.S.：「啊～一定會不一樣啊，他們就是生病了才會進 來醫院，怎麼會一樣！」
我們常說臨床上你照顧的病人，就是讓你成長最好的老師，從他們身上你 可以印證到你學習到的知識，並藉此磨練你的技能。但是在臺灣的現況，常 常見到臨床上的這些「老師」，對眼前照顧他的醫護人員充滿不信任感，不 尊重你的專業，甚至給予言語和肢體上的暴力，導致菜鳥還沒熬成專家時， 已經被人家盡廢武功、離開護理職場了。
在這樣的時空背景，標準化病人對護理養成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甚麼 是標準化病人？就是醫護專家訓練一批志願者，可以把臨床上某個疾病模仿 得維妙維肖，讓護理學生可以在這個有心跳、有體溫、會動腦、會講話的假 病人身上，學習怎麼去做身體評估、怎麼去收集資訊、怎麼和一個活人去互 動。但是這些假病人，不會用羞辱和攻擊的方式給予回饋，而會用鼓勵的言 語，教導這群菜鳥怎樣做會對病人更好，怎樣互動會讓病人感到有同理心。
這學期剛接觸的這一班學生，每個人都像是一張白紙，在大二基礎護理實 習的那兩個禮拜，已經大概知道和病人互動是怎麼回事，但是距離要照顧好 一個病人，還有很長一段路要學習。辛苦的謝美玲老師和江錦玲老師，一個 主持身體評估課程、一個主持內外科護理課，開始在這些白紙畫上充滿智慧 的話語。
上身體評估課程時，老師開始講解甚麼是正常和異常的心臟、要用什麼工 具或技巧評估出正常和異常？在身體評估實驗課時，每組老師帶著學生用視 聽叩觸等方式，讓同學在彼此身上練習上課學到的技巧，藉此磨練自己的評 估能力。接下來在內外科護理課程上，老師在講臺上去教導學生各式各樣的 心臟疾病，這個疾病我們會用什麼的檢查、什麼樣的治療、什麼樣的照護、 什麼樣的衛教，讓病人可以從疾病當中恢復健康。
就這樣，透過一週一週的教導，這張白紙慢慢畫出了心臟、肺臟和腸胃， 長出了大腦、神經和骨骼肌肉。護理學生對於人體的知識和輪廓，越來越熟 悉，越來越精密，越來越有系統且完整。大一大二在學習解剖學、生理學和 病理學時，彷彿上帝在用泥土捏塑亞當的模型；大三開始學習身體評估和內 外科護理時，彷彿上帝把祂的氣息吹入亞當的鼻子，開始有了心跳和呼吸。 親愛的孩子啊，經過這一個學期的磨難和摧殘，我相信你們的體力和腦力已 經快被榨乾，但是你們的學習，已經讓你更像一個護理專家了。
在身體評估實習課，當然也有不少趣事發生。
「啊～老師，原來正常之間還是有區別喔，這個也正常、那個也正常，好 奇妙喔！」
「啊～老師，怎麼他看起來身強力壯，呼吸音卻聽起來怪怪的？」
「啊～老師，原來我不太會講話，要完整的收集這些資料好難，要和病人 很自然的對話也好難，真的要不斷不斷的練習才行耶！我原本以為這和聊天 一樣簡單的說。」
而經過了一個學期的完整訓練，當然要透過 OSCE( 註一 ) 測驗，了解他們 現在擁有什麼樣的武器囉！趁著考試之前，我先來幫學生做個考前練習，結 果發現：每個學生在做肚子評估時，左下腹叩診都是濁音、腹部其他部位都 是鼓音，每個臨時當病人的學生都被診斷左下腹有大便還沒有解乾淨。雖然 我的表情嚴肅認真，但我內心的小宇宙已經笑到不行、但也飄出了一層淡淡 的哀傷。「哎呀，每個人都不一樣耶，大便在肚子中也會跑位子啦，拜託拜託， 趕快跳出標準答案的框框吧！」
當 OSCE 正式上場時，也真的是每個標準化病人狀況都不一樣，我這組當 標準化病人的師兄今天剛好肚子痛，腸蠕動超快超大聲；其他組的師兄有白 內障，瞳孔對光不會有正常反應收縮；也有師兄從躺著突然坐起時，會有頭 暈狀況。各式各樣的異常狀況，考驗著每一個考生，但嘴巴還是說出身評正 常反應的孩子，老師們只好跟你說抱歉要扣分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這麼需要「標準病人」來當我們的「良語良師」。
這是護理學生的一個里程碑，讓他們從厚厚書本上的知識，靈活的運用在 病人身上，這是一個很巨大的挑戰和困難，尤其學生們現在習慣沉浸在 3C 產品，和各式各樣的人互動的機會越來越少了，這讓溝通的挑戰變得難上加 難。很開心這群良語良師，願意借出自己的身體，讓學生可以完成這學期最 後一哩的挑戰和驗收。
這學期過去了，慢慢地，帶領著他們學習的病人老師，從不會說話、沒有 生理反應的大體老師，變成了有呼吸、有心跳的標準化病人。和以前的護理 學生相比，我相信現在的實習方式會讓他們更有自信、更從容的面對未來臨 床上的病人。謝謝這群「揪甘心」的良語良師們，在護理養成教育中，自假 自費來當「病人老師」，陪伴著我們一起成長與茁壯。
註一：OSCE（Objective Structured Clinical Examination），客觀性的 結構性臨床評估，是指在模擬臨床場景下，使用模型、標準化病人或真實病 人來測試護理學生的臨床能力。
